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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原创]天堂的留言(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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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管理员论坛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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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3/4/16 17:4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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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的留言



━━西弗



       我感到我就快要死了。这种感觉其实由来已久,只不过最近尤为强烈。让我吃惊的是,我竟然一点也不感到紧张。我的大脑似乎已变得麻木不堪,连死亡的恐怖都不能在其中留下任何痕迹。但我又似乎不以为然,因为促成这种麻木的时间由来已久。

        这段时间以来,这种接近死亡的状态就这样一点一点地麻醉着我的神经。这种走向死亡的行为,我称之为慢性自杀,其实是在欺骗自己,因为这种速度并不慢。但我只能在偶尔驻足之时,才能感到这种死亡之前的恐惧。这个时候,我会感到紧张,我想要逃避这种命运,躲开死神在向我招着的手,但我又感到束手无策。我感到自己就像一只肯德鸡,展现在人们的面前,或者就像一头猪,正伸长了脖子,任由他们宰割。纵然如此,我仍然感到无能为力,任凭我拼尽全力,却丝毫不能改变我的命运。也就是说,在这个时候,我赫然发现,我很快就会在这样一种不知所之之中死去。

        凭着我心中仅存的一丝理智,我感觉到现在似乎正是秋季,飘香十里的桂花的芳香早已在十里之外了。天气不再如酷署时的暴热,却仍然让人感到沉闷。秋之美景似乎早已不再,我感到了乏味和彷徨,死亡的影子总在我心中时隐时现,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做着什么。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麻木,是麻木还是恐惧,或者是皆而有之。中午下班之后,我揣着一身的困乏,走进住所,脑中涌起的第一个印象是,我该吃饭了。我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正如一台机器,在其中的能量耗尽之时,就必需给它补充能源,就像桑塔纳离不开汽油一样。但此时我却毫无食欲,我只有一种炎炎欲睡的感觉,饥肠辘辘的肚子却又让我不知所措。于是我走进一家装修一新的沙锅粉店,等待着那一碗热汽腾腾的沙锅粉。正是在这一种折磨之中,我的大脑又开始感到疼痛不已了。

        我在头疼之中看着那个被老板双手端过来的沙锅,锅里翻滚不止的浓浓的粉汤夹杂着跳跃穿梭的米粉在冒着热气。我鼓起勇气像加油站里的输油枪为机动车加油一样,往肚子里送着辣辣的沙锅汤,我的肚子却接受了一种烫烫的辣辣的感觉。在我已快被这种努力折磨得精疲力尽之时,却发现沙锅里的内容还有一大半。在我正感到泄气之时,我的肚子开始了慢慢的沉痛,那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直爬上了后胸,我开始变得暴燥不安。我看着老板正在看着康佳的荧光屏,他也似炎炎欲睡了。我用左手轻抚着冒酸的肚子,走进灰暗的街心,走进一块阳光暴晒的草坪。

        我仰面躺倒在草坪上,正午火热的阳光从不知有好高的天空直射下来,直刺着我疲惫的双眼。我用手盖在脸上,挡住那一块最不愿受伤的地方,我的肚子仍然在冒着酸痛的感觉。我腾出一只手,轻抚着冰凉的肚皮,感到了脉膊跳动的沉沉闷响。我不知这脉膊的跳动是从肚皮上发出的还是从手上发出的,因为他们的跳动完全同时,旋律一致。据说脉膊的跳动就是心脏的跳动。我不懂医学,但想必这一定是事实,所以我怀疑我的心脏已不堪重负了。想到此处,我真的感到惊恐不已,心脏的毛病可不是好玩意。我将我的手从肚皮上移向额头,手和额头同时发出了沉重的撞击之声。我当然感到紧张,但我紧张的感觉却被肚子的酸痛和如针针刺痛的头疼所代替。我忘了本该具有的紧张,在残酷地欣赏着我的痛苦。

        我的头痛的感觉其实由来已久,但现在我的大脑已没有太多的精力来维持回忆的空间,它总在被疼痛的感觉包围着、牵引着。我为它感到难过,但我又似感到无能为力。我不知如何才能为它减轻痛苦,但我却感动地看见它仍然腾出了些许的空间,想起了头痛的来历。那是在很多年之前,我同几位朋友在家乡的那条河里游泳之时,在水里比赛,看谁在水面以下能憋住最长的时间。开始了,我把头射向水里,往前直游下去,马上我就有了需要氧气的感觉。但我还是坚持了下去。我感到窒息和憋闷,头皮发麻。这一股窒碍的气息似乎已贯上了头顶。终于,我受不了啦,我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射出水面,但我已经站立不稳,我感到我的头盖骨与其以下的部分之间似乎有一只苍蝇在盘旋,我坐倒在河边的沙滩上。沙滩上的鹅卵石把它从阳光之中掠夺过来的热量变成烫烫的高温透过我湿湿的内裤直刺进我臀部的肌肉,使我的一生都感到痛苦不堪。我双手十指交叉护着后脑勺仰靠下去,然后又抬起双手,翻转手心挡住辣辣的太阳,我的后脑同样感到了鹅卵石的滚烫。这种烫烫的感觉伴随着阵阵头疼,让我感到这个世界似乎正在旋转起来。从此以后,我的头疼就一直伴随着我,迟迟不肯离去。

        阳光仍然在垂直地照射着我,照着我困苦不堪的身躯。是该我去看看医生的时候了。

白织灯从白色的天花板上照下来,照着白色而无力的房间,照着房中的三张白色的床铺,床上被白色被褥盖住的三个人和他们露出的头。我便是其中的一个。我看见靠窗的两位露出的头部的上空的一层灰白色的雾在白色墙壁的映衬下更加灰暗不清。他们都显得疲惫不堪甚至已奄奄一息。他们似乎连掀开被子坐立起来的力气和勇气都已不再拥有。我感到害怕之极。

        我看见一身白色的衣服连同两个插着橡胶管的玻璃瓶子破门而入,径直走向靠窗的同胞。我之所以说他们是同胞是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和他们似乎同样身陷绝境,我们正躺着的是相同的一张张以隐蔽的方式在慢慢吃着人血的温床,因为我看见那白色的被褥上还残留着滴滴血痕。那破门而入的白色衣服笼罩着一个可以想象得出的苗条的身躯,只有一丛黑色的头发和一张阴沉的脸露在了外面。那一张脸上毫无人类的血色。她的嘴唇上涂着鲜艳的红色,她看起来有一种深刻,一种深刻的美,一种美的阴郁。一种阴郁的恐怖,一种恐怖的残酷。一种残酷的险恶,一种险恶的残酷。一种残酷的美,一种美的残酷。她的出现更增强了我的害怕甚至恐惧的感觉。她走向靠窗的同胞,他的脸抽搐了一下,我看见他的眼里似乎也流露出恐惧的目光,这白色的空间显得更加阴森可怖。我的脑海仍然是一片摇晃,那一种刺痛已被浸泡过或麻醉过的醒醒的冰凉所代替,我感到我的大脑和这白色的空间一样阴森可怖,一样摇摆不定。我想要逃离虎口,逃离这个陌生的世界,向外飞奔而去,但却无能为力,只有我的大脑仍在做着努力,他似乎已开始飞奔起来,在不停地旋转,在冰凉的空间中冰凉地摇晃。我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起来。

        那一个红色的十字在白色的门上显得耀眼无比,它的颜色和血色相同。它如果可以增加人血的总数和质量,可以给人减轻身体的疾苦,也可以拯救人的生命和灵魂么?人与这种地方的联系主要由血来完成,我开始怀疑人的血液在这里是不是真的得到了增加,其生命是变得健康还是相反,因为那白色布巾上仍残留着人的鲜血。我仿佛看见那连接在人手上的橡胶管同样在往外冒着人的鲜血。这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地方,但它绝不能拯救人的灵魂甚至生命。人的生命力在其中只可以逐渐消耗直至死亡,而不是相反。我心中感到惊恐不已。我每次见到那红色的十字都会感到紧张和不安,我每次走出这里都会软弱无力,疲惫不堪。耶酥不再,这里绝不是挽救生命,拯救灵魂之所。

        灵魂不朽?

        只有在教室里,灵魂才可以不朽。

        我猜测着教室里的学生趴在课桌上困困睡去的样子,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进教室,上课的钟声正频频响起。这令我到底想起了教堂,想起了教堂的钟声,教堂里的信徒正在做着的祈祷——为了死亡的祈祷。我走进教室,开始了这一堂课的教学。学生们带着绝对的虔诚,用无神的眼神整齐地看着我,听着我诵经似的照本宣科。

        然后我发现他们又照例一个个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教室里剩下我空旷的声音已被跌得破碎不堪,悲壮无比。他们睡去的姿式基本相像但绝不相同。他们睡去的神态显得幸福无比。他们睡去之后一定梦见了鹰,西藏的空葬鹰。因为我同样看见了那一只鹰正盘旋于教室外面的天空。我发现老鹰的呼号划破长空吸去了我的眼睛。我又发现我的眼睛同样吸引了另一双眼睛,教室里的一双眼睛。它原来一直都在盯视着我,带着绝对的虔诚。

        我之所以一直未曾留意到这双眼睛是因为它在这间教室里所占的空间高度与别人趴在桌上睡去之后所留下的眼睛高度一样,已接近桌面。然而她却一直抬着头,她坐在第一桌。不,这种表达并不正确,因为她一直没有坐下,她一直直直地站着。如果她坐下去,我想她的视线一定只可以看见桌箱里的黑暗。

        她的背上明显地有一块被衣服遮住的肉瘤。

        她的背变成了一个隐形的背蒌。

        她衣衫褴褛,形容瘦削。

       她用一双镶嵌在灰色面容中的眼睛真实地注视着我,使我感到了她的不可忽视。她没有阻止我联想到死亡。

       她的面容连同教室里神态各异的灵魂在我的记忆中综合起来,变成了一个神秘的影子,奶奶的深刻的面容,一个我在奶奶的棺材中看见的奶奶死去之后的深刻的面容。

       死亡。

       姐姐死去之后,我知道了死亡。姐姐死去之后,我曾去过太平间。后来我梦见了太平间。

       我去太平间背姐姐。我走到太平间的入口处,便感到了从其中传出的死亡的气息,一种可以让人感到阴森而深刻的气息。这种气息好像我一点也不觉得陌生,我平常呼吸的似乎就是这样的空气。我轻轻推开太平间的门,木门发出吱嘎的声音划破森森的太平间,直冲出门外,响彻夜空。不知这声音是否可以惊醒已入梦乡的人们。

        我又觉得我似乎是置身于一部经典鬼片之中。我不知道我打开的门中会不会伸出一只长长的脖子,射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我突然又觉得自己就是一具行将就狱的鬼魂,于是我坦然走进太平间。

        这里一片荒凉,一片阴森,一片模糊。我在一片模糊之中看见了并排放着的一排木架支着的木板,木板上被一块块白布遮着的一具具尸体。那当然是尸体。

        我走向最近的一具尸体,用手轻轻揭开其身上的白色布巾。这个人,不,我不可以这样描述。它还是人吗?它的眼睛,其实那也已经不是眼睛,只有生命才可以有眼睛。但我又不能另外创造一个说法,请允许我借用它生前的名字。它双眼紧闭,双眉紧锁。它脸色惨白,让人无法想象它的体内还有一滴残留的红色的血,就算是一滴死血。血脉的流动使得人的生命跳动不息,它的死去必定是因为血液流失。严格说来,这不能算是一具尸体。尸体是人在死亡之后,人的肉体因灵魂的离开而变成,它应该还残留着人的气息,生命的气息。然而我在它身上找不到任何一丝生命的气息。

        它脸色惨白,又显得灰暗无比。

       我走向第二具尸体,揭开其身上的白色布巾。这具死尸让我感到毛骨竦然。没有人看得清它的容颜,因为它完全血肉模糊,脸形腐烂。它的双目高高地隆起,就像两个高挂的气球。它的左手完全暴露,从手肘处断开,两截都呈青一块紫一块的颜色。这很是一具尸体,因为它的颜色证明,其体内仍残留着属于人类的血。那血色纵然不鲜红,但绝对属于红色。

        我到处在搜寻,我已不知道自己是在寻找什么。我转过身,发现刚才我清楚地看见的那两具尸体已冉冉离去。恍惚间,我又忆起了我似乎是在寻找什么。我在寻找姐姐。我似乎是在一个荒凉的空间中穿梭。

        我找到了一个地方,一个似乎刚刚去过的地方。不同的是那一排排白色布巾遮着的木架已换成了一堆堆坟墓,绿色的坟墓。坟墓呈一字排开,显得整齐异常。这里全是一片绿色,这绿色的世界深远无比。

        坟墓的四围是一些高低不平的土丘,绿色的土丘。土丘的周围是片片白桦树林,将这绿色的坟墓团团围住。白桦树的白色树干透出阵阵寒光,使得这片绿色的世界顿失生机。没有风,白桦叶却在翩翩起舞。叶片尾部长出了叶尖,锋利如刀,刀锋全部指向那我正身陷其间的呈一字排开的坟墓,似乎是在向我张牙舞爪。周围空间的气氛与太平间一样阴森,深远无比。

        翩翩起舞的白桦叶卷起丝丝烈风,扭动着越来越狂的舞姿带动树干在整个空间中沙沙作响,整个世界都已变得摇摆不定。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中向我袭来,带着粒粒白色的尘沙,刺进我的眼睛,刺向我冰凉的大脑。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浑身汗淋淋地扭屈着身子仰面躺在校园里的草坪上。
  
  • 雨丝
超级版主论坛元老
  • 发表于:2013/4/16 20:42:16
  • 来自:贵州
  1. 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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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只看该作者
生命灵魂的旅程,有些阴森与恐怖甚至悲伤均来自于主观情感,这类情感只有靠主观思维来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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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心灵歌声
荣誉版主荣誉版主
  • 发表于:2013/5/18 9:29:25
  • 来自:贵州
  1. 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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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分。笔触沉稳细致精美。细腻的心理描写。调子在低婉中呐喊着希望的光芒,从容的向坟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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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存在!
  
  • 未名
楼主回复
论坛管理员论坛元老
  • 发表于:2013/5/18 15:57:38
  • 来自:贵州
  1. 3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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