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他
文/王月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泥泞的地上恍若升起一抹水烟,萦绕在四周,思绪不由的飘远…
他是我们院子里的“乞丐”:一件破旧的军大衣罩在身上,裤子磨得发亮,脏得也说不清是什么颜色。他面色微黄,眼角有深深的皱纹,下巴上有点泛白的胡子――至少,从我小时候见到他开始,他就是这个样子的,但是他从不要钱,他就像一个寄宿者一样,在这待了很多年。偶尔,听到熟悉他的人说,他是得过小儿麻痹症,才会走路一脚深一脚浅。
不过,他不吓小孩。
小的时候,我经常和小伙伴在院子里疯跑,跑着跑着,就路过了他的角落。他会很开心地挣扎着站起来,对着我们傻笑。我们也总是很畏惧地看着他,在他那可以说是单纯得像完全不经世事一样的目光下迅速逃开。
有一次,周围的邻居聚在一起聊天,我们一群小孩子在一起玩,跑着跑着,突然一个小孩子摔倒在离他不太远的地方。他看到后,非常吃力地从花坛边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奔向那个摔倒的孩子,眼中带着急意。我们当时都被吓住了。那个小孩子本来忍着没有哭的,但看到他跑来时,哇的一声哭了。小孩的妈妈听到了小孩的哭声迅速地抢在他的前面把孩子扶了起来。他红着脸低声问到:“摔疼了吗?摔……摔哪了?”孩子妈妈赶忙抱着孩子走开了,并没有回答他。他于是喃喃地说:“一定……摔疼了!”他又紧张地盯着那孩子,不放心似的又坐回了花坛边上。熟悉他的大人们都替他向孩子妈妈说,他是好心,并没有想吓孩子,孩子妈妈只是微点一下头,可还是很不高兴地瞥了他一眼。
随着我慢慢长大,开始读小学了,很多次从家到学校的路上会遇到他,他走得更吃力了。
一次,我看到他正努力地站起来,紧张地向一个方向望去,是两个中年妇女正在忘我地边走边谈,而她们身后正有一辆车快速地从另一条路开过来。他喊道:“车……有车,后面……”他虽吐字不清楚,却也惊动了那两个妇女,她们虽然快速离开了车道,但也只是看了他一眼,绕着他走远了。他看着她们走在人行道上,似乎松了一口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屁股坐在花坛的边上,又发着呆样,像是想着别的事情,好像嘴里还嘟囔着“小心”什么的……
慢慢地我不再怕他了。每次当我经过花坛的时候他都会傻傻地向我打招呼:“上学去呀?”“放学啦?”……
有时候他也会主动提出问题和别人聊天,可是当有人回应了他,他却思路完全不在这了,于是那人便作罢,撇撇嘴走开了,他就又若无其事地想着自己的事情。
渐渐地,我又点同情他了。有时他主动和我说说话,我也会回答他。每一个冬天他都穿着那一件军大衣,我总想着,他兴许是没有棉衣的,他应该是会很冷的,我总想送他一件棉衣,可是,我却总是“记不起”。
小学读了两年,我就转学了。走的时候在人群后面我似乎看到了他的身影,他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后面。
过了几年,暑假的时候,我坐车回去找小伙伴玩。车子飞速驶过,当经过花坛的时候,我心里一惊,发现竞无一物,也许,他融入了大家,出去玩了吧。
后来我问小伙伴,却得到了他病逝的消息。我一下子呆住了。
以后,再路过那个角落,我再也看不到他像孩子一样坐在那里,那单纯的目光在记忆中渐渐模糊,再也听不见他与熟人打招呼的声音,再也不会为别人对他的不解而不平了……他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沉重的遗憾压抑着我,我想或许我送了他棉衣,他就不会这样了。但他去了,终究还是去了。
回忆起这个人,我竟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只知道他总是像一只小小的萤火虫,为别人照亮,即使那只是一小朵光亮,但他却一直努力地做着,从不理睬别人的不解,也不在意别人异样的目光,从来不求回报。他虽然身有残疾,但他有一颗善良的心。我想,在另一个世界,他生活得一定比在这个世界好,在那里,会有很多的人理解他,会有很多的人关心他,会有很多的人珍惜他。
雨一直下,丝毫没有要停的趋势,或许他是想洗去曾经生活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