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
文/刘关平
不久前听过一首歌叫做南山南，常有人听完后说它太悲伤，接着问起这首歌里是不是有一个故事。其实，当你听到这首歌的时候，你所掉下的眼泪才是只有你知道的故事。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独自在海上漂漂摇摇，当你看厌了沿途的风景，你一定会遇到它并在它南面的海岸短暂停靠。有一瞬间你自以为是的认为会和它永远的接壤，却想不到还有一天你会再次启航！
还记得小时候的一个夏夜，我和大叔坐在院里乘凉，我指着远处的一片天空问，那里的天空为什么是红色的，大叔看看那片天空说，那里就是开阳县城啊，因为整夜灯火通明，所以天空被映成了红色。我好奇的盯着看了好大半天，对县城充满了无数的憧憬。
大叔是在外面闯荡过的人，他总给我讲他的故事，他说过等我长大一点就带我去县城里玩，可是就在那年，大叔不幸患了癌症。那时的我还小，整天蹦蹦哒哒的要大叔带我出去玩，直到他躺在床上，再也没站起来。
有次爸爸带我去探病，大叔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七月的天气，他的头上还戴着帽子，大叔靠在床头，爸爸带着我准备出去的时候，大叔说：“有时间多来看看我吧，如果，我还有时间的话。”阿姨扶着大叔喝了口水，接着给他盖好被子，而后泪流满面，她趴在大叔身上哭泣，说 ：“你走的时候安安静静的走。你别吓唬我，你走后我一个人在家害怕。”大叔一直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大约是半个月后，那天傍晚。我和爸爸在地里收谷子，阿姨很焦急地跑到地里叫爸爸，爸爸扔下口袋就赶紧去大叔家， 我也很在爸爸后面。走进屋里时，大叔脸色惨白，爸爸上前去看大叔，不久附近的亲戚邻居也都来了，房间里里里外外站满了人，大叔很用力的想坐起来，爸爸扶着他靠在床头，阿姨端水给他喝，大叔虚弱的手却用力的打翻了杯子，呵斥阿姨让他出去，阿姨不肯，大叔说他想喝口井水，阿姨匆匆地跑出去了，阿姨刚出去不久，大叔一口血吐在地上，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大叔走了，阿姨回来时，爸爸和邻居们已经把大叔抬到了堂屋里，盖上了白布。
我只知道那天的气氛很沉重，爸爸拍拍我，叫我去外面玩。大叔家旁边有块大石头，我坐在上面，隐隐听见有人哭泣的声音，大石头旁边竟是阿姨蹲在那里流泪。我不知道阿姨为什么哭泣，后来我才明白，阿姨最重要的人要永远的长眠于地下了。
大叔很小的时候就出去闯荡，在爷爷的眼中，大叔是个不听话的孩子，他把爷爷的脸都丢尽了。爷爷很不赞同大叔和阿姨的婚事，大叔不顾爷爷的反对，选择了和阿姨结婚。邻居们都说大叔对阿姨很好，大叔从不让阿姨下地干活，很多事大叔都一个人扛着，大叔为阿姨撑起了一整片天空，阿姨也很在乎大叔，大叔出去干活时，家里的事儿从不让大叔操心，两个人过着让村里很多人都羡慕的生活。遗憾的是，大叔却不能够一直陪在阿姨的身边，继续守护她。
在大叔查出患病以后的半年内，为医治大叔的病，已经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所有人都以为阿姨要离开，但是她没有，她一直陪在大叔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大叔，不离不弃， 阿姨明白，大叔临走时为什么不让她在身边，不是因为她不重要，而是阿姨之前说的一句话，她说大叔走后她一个人在家会害怕，大叔很在乎她，不愿让她受任何的委屈，宁愿自己承受千万倍的痛苦，也要让阿姨好好的活。
大叔走后，两年时间阿姨从未出过远门，一个人在家里，走着以前大叔走过的路，扛起了以前大叔不让她碰的锄头，邻居们能帮的也都愿意去帮帮她，大叔在的时候，没少帮邻里人做事儿，也算是为了大叔最后的心愿，就是希望阿姨能好好的。
那天，我从阿姨家旁边路过，她叫住我，让我和她去看一下大叔。在大叔的坟前，阿姨一边烧纸一边念叨着，阿姨要走了，要去一座很远的城市，阿姨在大叔的坟头插上一支烟，点着，阿姨以前从不让大叔抽烟，随后就离开了，回来的路上阿姨走在前面，没有说一句话，我不明白失去一个很重要的人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只感觉那天的风吹在脸上，格外的凉。
阿姨走了，大叔静静的躺在那儿，永远地躺在那儿。
那个年纪里最丰盛的晚宴，每个人都在自己绘出的布景里以梦的方式欢笑着，推杯换盏着，继续奢望着谁都不曾离去，也不会离去。可笑的是，没有人教会过我如何面对分别，宴会散场，梦醒的时候我已是酩酊大醉，甚至不曾挤出一个微笑，还来不及告别，就这么长大了。我开始图谋起悲伤，每天在长夜里奔跑，只为在天亮前精疲力尽，逃避天明时充满光亮的生活，做上一场第一次遇见时候的梦。后来，我会假装很好，假装不高兴，假装谁都没走，山南海北地留下脚印，在某个景色下驻足良久，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也不言不语，回忆起所有的画面，再一一说出再见，我终于学会了道别。
南山南，北秋悲，南山有谷堆，南风喃，北海北，北海有墓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