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亘,男,原名杨汝洪,1977年出生,贵州开阳人,乡村小学教师。有作品在《诗刊》《诗歌月刊》《星星诗刊》等杂志发表。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
亘亘的诗(8首)
■遗像
阳光从瓦缝斜射下来,照在奶奶的遗像上。
她的头顶,挂着金灿灿的玉米棒子,稻谷已经快堆到脖子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就挂在堂屋里的毛主席头像,就在奶奶对面。
两个世界的人,殊途同归,
他们离得那么远,又离得那样近。
■苦瓜
后来所看到的藤蔓都被世人鄙视。
攀沿,狐假虎威,趋于权贵;
那些没有骨气的,半路跌倒或夭折。
而在贵州高原,确切地说在冯三镇小寨村,
母亲的菜园里。
我在瓜叶上找到了自己的眼睛;
夕阳西下,藤蔓上结出的苦瓜,每个都和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包括影子。
■后来的生活
后来,
去弘福寺烧香,
是想找人看看,
我俩的命运会不会比上一次
好一点。
这个年纪的人,
你像花一样开到了尾声,
作为男人,我身体内部的枝丫
它不敢折断。
后来,
月亮从出租屋的窗棂上升起。
生活赋予潮水般的黑暗,
正从我们的身后悄悄涌入。
■无名花
从腊月初开到三月上旬
雪曾经覆盖过它
我找不到了
雪化了
阳光掀开白雾
我又见到了它
在石缝里
它悄悄制造了星空
制造了太阳
今天一早我再次路过
它枯萎了
重新把沉默还给了我
颤巍巍的身子骨
多么像我曾经辜负过的一个人
■家事
爷爷抛下奶奶抗美援朝去了
她把对爷爷的恨全部安放在父亲身上
经常打骂父亲
这一辈子
我都没听父亲叫奶奶一声妈
唯一的一次
是奶奶火化后
装在骨灰盒里
汽车每经过一个水沟、坡坎
岔路口
父亲都会低头看着那个爷爷抱着的黑盒子
叫到:
“妈,我们回家了。”
■春天的漏洞
我们相对而坐。窗外远山空濛
一些野樱桃花,在山间跳舞
泉水叮咚。你说应该播放一段轻音乐
如此美好的春色,不遐想实在是可惜了
而你眼角的泪痕,还有涨潮之势
鱼尾纹深得不能再深了
爱过你的男人,在闪电中走失
你多么热爱生活呀!
就像一滴露珠,在青草中放声痛哭
这时候,我应该走过去
抱一下你。用两个人的身躯,抵挡春风吹来的孤独;堵住
生活撕裂得越来越大的漏洞
■与润生在开阳
我们温一壶酒,谈论一些小事物
不要谈宋庄,宋庄太大了,有苟活之人常聚于此
也不要谈烤鱼,你在深圳拍死的每一条鱼
都那么无辜
我们谈论春天,草尖上便有了感动的泪水
谈一个人辜负另一个人,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相遇
谈为了生计,你要在城郊租一栋还没有倒塌的木房子
开一家国学馆,每一间屋子都铺一张大床
练习中国式礼仪
而我呢,去乡下教书,放学按时回家
帮小月亮下乡测量血压,排查糖尿病
末了,我们醉意正浓
你为我拭去眼角悄悄涌出来的泪水。这个动作
我已经重复为你做了数次
■春晓
油菜花在贫穷的竹林寨洒满虚构的黄金。
梨花开了,白银在枝头
摇摇欲坠。桃花红,是不是又有姑娘乔装打扮
要去广东?春天,竹林寨有太多的花混淆视听。我独爱雪花
至今未下,从去年冬月到今春,它们应该是想通了:
不再想覆盖一个国度浓缩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