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包粽子的岁月 文
/潘银璋
有时候，我在想，在这个世界上。
总有一些东西让我们感到，总有一种情分让我们情不自禁。每缝端午节，母亲总是背着背篓，买糯米、粽叶回家包粽子。
小时候，我家住偏远的农村，那里山高路陡、交通不便、信息落后。但每到端午时节，母亲总是安排我带着妹妹去山上摘粽子叶。这种植物一般生长在河边，我们农村都叫它粽粑杆，树枝不大，叶子宽且长。我们沐浴阳光，吹着微微河风，嘴里哼着清越嘹亮的“信天游”，那悠扬的旋律，在河里随着波浪轻轻飘荡，手指儿在粽粑杆上掐着叶片，一会儿便满载而归。
回到家里，母亲早已把糯米铺散在盆里，四周摆放几颗破烂的板凳，板凳上放着两个碗，一个裝着切碎的腊肉，另一碗盛裝自家种植的花生，壳早被母亲剥落在地。其实，那时我已经知道，包粽子的材料远远不止这些，需要蒜、姜、酱油、五香粉、少许料酒等，但家庭经济太过窘迫，这些我们是买不起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们哥妹一边把粽子叶冲洗、放入水桶，浸泡5—6分钟，一边准备棉线，然后开始包粽子比赛。只见母亲把两张叶片叠排着，从中央弯折过来，卷起，成漏斗型，拇指往四周稍稍按压一下，她左手捏着斗柄，右手撮糯米放入里面，米不用太多，7分满就好。妹妹站在旁边，拿着筷子，一般是帮忙加腊肉和花生米，母亲再把外面剩余的粽叶翻过来，用棉线扎紧、捆好，一会儿，一个个圆锥形状的粽子，在母亲灵巧的手里脱颖而出。由于我们家人口众多，有年迈的祖父，慈善的祖母，再加上两个嘴馋的妹妹。因此每一次包粽子，糯米多粽叶足，一时半刻完成不了。坐的时间长了，腰酸；蹲的时间久了，腿软。于是，母亲就提醒我给大家讲端午粽子的故事，用来缓和缓和疲惫的氛围。
我那时正读初中，虽然没有品读屈原的《离骚》、《九歌》，对“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也是一知半解，但也略知一些端午吃粽子的故事。传说，屈原投汨罗江后，当地百姓闻讯马上划船捞救，一直行至洞庭湖，始终不见屈原的尸体。那时，恰逢雨天，湖面上的小舟一起汇集在岸边的亭子旁。当人们得知是为了打捞贤臣屈大夫时，再次冒雨出动。为了寄托哀思，他们荡舟江河之上，又怕河里的鱼吃掉他的身体，就纷纷回家拿来米团投入江中，以免鱼虾糟蹋屈原的尸体，后来就演绎成了吃粽子的华夏习俗。母亲从没进过学堂，当然不认识屈原，但她听后却深深的说：“孩子，无论家境如何艰苦，都要好好读书，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妹妹竖起耳膜，听得眼睛圆圆的。不到半天工夫，那盆糯米，被我们在故事与笑声中征服。后来我考上了大学，走向了工作岗位，再也没有品尝过包粽子的味道，但那乐趣却永远留在心底。粽子包完，接下来是把它放在在大锅里，添加的冷水，刚好浸过粽面，然后搬运干柴烧开水。在家里，我是男孩，这些几乎全是我的事。约煮了3个小时，再生小火，焖一个晚上。第二天，粽子在锅里自然冷却，然后揭开锅盖，那清幽的香味，扑鼻而来，在唇齿间回旋、跳跃。
记得读中学的时候，班上的同学去我家玩耍，大家除了在河里洗澡，去岸边钓鱼外，最喜欢做的就是帮母亲包粽子。在省城读大学时，端午节放假回家，带着粽子回去，城里同学认为那完全是佳味美肴、稀世珍宝。他们根本不敢相信一个农村主妇做粽子的手艺会有那么高超，我感到无比的幸福，心想，母亲是伞，是粽子，我们是伞下的孩子，是粽子里的花生。无论走到天涯海角，离开母亲的日子有多长，却总也忘不了回家的路，忘不了那些吃粽子的岁月。
现在，母亲老了，家乡的粽粑杆连同矮木房一起沉入湖底，我们早就搬出了那僻壤的乡村，来到了繁华的都市。母亲，背佝偻着，头低着，大把大把的头发脱落，头顶已经秃了一大块，稀疏的白发紧贴着头皮。粽子，超市里琳琅满目，随时都可以买到。但每缝端午节，她总喜欢亲手包捆几个，让心存感动的我们总是以近乎固执的执著找寻感动的绿洲。
在这个人类情感日渐复杂的世界，那圆锥形的粽子，曾鼓动着我们，照亮了我们前行的世界。我想：“那些流逝的岁月，留在母亲的记忆里的大概都不会那么具体了，只有一些模糊的影像，一些怅惘的心情，和一些心里萦绕不去的味道。”
吃粽子，是一种幸福；包粽子，更是灵魂深处的一种回味。
